話說上星期轉堂時推門出來，一位滿頭銀髪，打扮優雅的女士站在門前看著我，盯著我的還有站在她旁邊的一位廿多卅歲大著肚的女子，而站在女子腳前則是一個兩三歲左右的小女孩，此時銀髮婦人直呼我的名字。我定眼看了她幾秒，終於認出來了，她是廿多年前我來德國教芭蕾舞第一批學生其中一個叫Selene的女孩的媽媽。

原來她榮升外婆，大肚女子是Selene的妹妹，今天剛好帶孫女來上音樂課，特意過來看看我，廿多年沒見，大家都變了不少，互相問候過後各自趕著上課，臨走時叮囑她一定要代我問候Selene。

Selene 是我常常惦掛著的其中一位學生，來我班時才六歲，很安靜乖巧且說話淡定的女孩，雖然舞蹈天份一般但她尚算留心，也很認真，可是上了幾堂課後我便發現她有些不對勁。

芭蕾舞日常的練習組合有快有慢、有清脆也有柔靱、有不同節奏和速度，我發現這女孩無論做什麼動作都是滋滋油油，也懶理音樂是快是慢或動作要求是強勁還是爽快，她都是如在夢中的緩慢舞動。

我這個急躁鬼遇上了慢郎中，巴不得在她背後置上一個加速器，也試過不同的方法加強她的節奏感和速度，可是在她身上完全沒有任何作用。

最後只好找來她媽媽面談，了解一下她女兒。原來她身體缺少鋅，故很易疲倦，常常表現得無精打彩。但她說最近醫生已給女兒補充劑，看看效果如何，她還說女兒真的很喜歡芭蕾舞，閒來在家也會開著音樂翩翩起舞，希望我了解她女兒的情形後讓她繼續留在這班上。

明白了我便懂得應變，也調整了對她的要求。

補充劑給她很大改變，她看上去沒那麼疲憊，課堂節奏也跟上了，偶爾會因忘了吃而出現反覆情況，但明白原因自然也不會對她作不合理的要求，大家都能互相適應。

有一次學校忙著排練演出項目，課堂上對學生要求自然會嚴格些，臨近演出，大家都有點壓力。某節課她遲到了，還施施然的走進課室，我按奈不住情緒，訓說她：「大家都這麼努力練習，遲到了還慢吞吞的。」女孩對我的訓話沒多大反應，面上仍然是帶著從容不迫的表情，氣得我頭頂冒煙，而她卻在此時徐徐的把藏在背後的小手拿出來，給我遞上一束小野花，輕柔的說道：「我在路上給妳摘的。」我愣了一下，頓時不知如何反應。

回過神來我深感歉疚，這麼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，就算我責備她了，她也沒有因此而受影響，整堂課仍是帶著微笑，自顧自的緩緩起舞，我沒有再催迫她，就讓她沉浸在自己美好的世界內，不受外間污染，我也學懂慢下來欣賞她自我陶醉時亮晶晶的美。

這段小故事在過去廿多年常出現在腦中，像在提醒自己要放慢步伐，像Selene一樣不用理會外間的批評，無論世界如何轉，不為別人也不為掌聲，即管跟著自己的人生節奏舞動，享受自己的美和光。

多謝妳 Selene，我的小天使！

後記：Selene後來在英國完成心理學學位課程，正朝著當心理咨詢師的目標進發。